水
它来自于“恒河和尼罗河”(当然还有黄河、幼发拉底河等等)蒸发的水汽;它来自于天空中凝结的白霜,曾经停留在“海豹的胡须”上;它也可以来自某个神话中的城市被打碎的水罐。总之,这滴落在诗人手上的水汇集自宇宙的各个时空,它是水分子疏途同归的汇合。即使是“里海”这个“封闭的水域”,也会“自动打开”,和整个世界的水融会贯通。因为蒸发和循环,浩瀚的太平洋反倒成为为一条小河“鲁达瓦河”补充水量的“温顺的支流”,而看上去“细小的”、饱含水汽的云朵,已经“掠过巴黎”,这意味此地的水即将被大自然运往彼地。“在公元七百六十四年,五月七日,凌晨三点。”这个时刻,如此多的水被运送和转移,“却没有足够的嘴说出,你那些转瞬即逝的名字”。转瞬即逝的又何止是名字呢,生命中的一切都如写在水上的字,随写随灭。
这首诗的前六小结提到了分布于世界各地的诸多河流、地名和一个久远而精确的时间,于一滴水而见时空的浩瀚渺远,显示出了强烈的空间感。
第七小节,作者写到:“我必须以每一种语言命名你,在一瞬间,说出所有字母”,可以想象,全世界的人们都在以不同的方式使用水,全世界的人们也都在以不同的语言异口同声地说“水”。这是一件多么让人肃然起敬的事。然而,“同时,我还要保持沉默”,对“那个尚未被命名”这样未知的水和“并不存在于大地上的湖泊,如那颗星辰倒映在湖中,却不在天上。”这样神秘的水,作者充满了敬畏。
“有人溺水,有人奄奄一息时向你求救。在很久以前,在昨日”,这饱含了人类生命秘密的水,能让人生,也能让人死,能“将房屋从大火中救出”,也能“攫取了房屋与树木,森林与城镇”。水无时不刻不在参与和改变着人类的生活,不管是“在很久以前”,还是“在昨日”。
水既在庄重的“圣水盆”里,也在令人无限遐想的“交际花的浴缸”;既在沉重悲伤的“棺木中”,也在热烈而甜蜜的“亲吻中”,水“正侵蚀石头,滋润彩虹。在糖果中,在金字塔与丁香花的露水中”。无论是在高贵神圣之地还是灯红酒绿之所;无论在死里,还是在爱里;无论是在永恒的事物还是短暂的事物上;无论是在无生命的建筑还是有生命的草木上,水无处不在。
“雨滴那么轻盈,世界给我的触摸多么温存。”这包含了全世界水的雨滴轻盈地落在身上,仿佛是来自这个世界温柔的触摸,“不管何时何地所发生的何种事情,都被写在了巴别塔的水上。”虽然和“巴别塔”的典故一样,人们说着不同的语言,不同的地点发生不同的事情,甚至人们之间隔阂重重,无法沟通,但全世界都一样的水却贯通了他们,水普通却伟大。也可作相反的理解:虽然全世界的人们都在使用着同样的水,但人与人之间如“巴别塔”象征的语言、种族、信仰等等隔阂的事实却不能因此而改变。这首诗想象丰富,以从微观到宏观的视角观察水,观察水与人的关系,赞美水的无所不容和融会贯通,包含的寓意广阔而又纤细入微。
原诗:
《水》
一滴水落在我手上,
源于恒河与尼罗河,
源于离开海豹的胡须进入天空的白霜,
源于在伊苏和提尔城破碎的水罐
在我手指所指之处,
里海会打开封闭的水域。
太平洋是鲁达瓦河温顺的支流,
一样的水流漂浮于细小的云中,掠过巴黎,
在公元七百六十四年,
五月七日,凌晨三点。
没有足够的嘴说出
你那些转瞬即逝的名字,哦,水。
我必须以每一种语言命名你,在一瞬间,说出所有字母。
同时,我还要保持沉默——为了那个
尚未被命名,
并不存在于大地上的湖泊,如那颗星辰
倒映在湖中,却不在天上。
有人溺水,有人奄奄一息时
向你求救。在很久以前,在昨日。
你将房屋从大火中救出,你攫取了
房屋与树木,森林与城镇,等等。
你在圣水盆中,你在交际花的浴缸中。
在棺木中,在亲吻中。
你正侵蚀石头,滋润彩虹。
在糖果中,在金字塔与丁香花的露水中。
雨滴多么轻盈,
世界给我的触摸多么温存。
不管何时何地所发生的何种事情,
都被写在了巴别塔的水上。
备注:
巴别塔,《圣经·旧约·创世记》第11章宣称,当时人类联合起来兴建希望能通往天堂的高塔;为了阻止人类的计划,上帝让人类说不同的语言,使人类相互之间不能沟通,计划因此失败,人类自此各散东西。此故事试图为世上出现不同语言和种族提供解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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